【皓景】末班童话
陆毅任泉《花样的年华》了解戳这儿https://chunsanshi.lofter.com/post/1d0bf6d9_eea52e65
仆x主到黑道大佬x落魄少爷。大提琴x钢琴。
这算是还完债了。送给 @予我星光
虽然包策和皓景两篇都短,但相信南南看得出来我走心写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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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面尘埃 仍未片刻悔改,覆巢下 无处可置身风波外】
郭舜景出了蓝莲花的大门,走进细薄晨雾里点了根烟。他弹了一夜琴,指尖磨得发烫,脑子也迷迷蒙蒙不甚清楚。那时他正站在时间的中央,还不知道几日前周子皓是怎样想为他付出一切,一分钟后又会目睹日本兵踏过上海滩。
【也许是 那一字,于彼于此都重若磐石,才屡次,嗫嚅心头封缄在唇齿】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你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周子皓。”郭舜景脸色阴翳,精神并不好,“谁要你掏心出来,我又不是林黛玉。”
“我没……”
“可以先不说吗?我头疼。”郭舜景用力闭了闭眼,兀自坐下了。周子皓又张口要辩,看小少爷撑着头萎靡不振,把话咽了回去。他并没有读过《红楼梦》,掏心之词实属脱口而出——然而周子皓并不是温柔的人,处理生意狠戾决绝,面对在意的人事喜怒无常从无耐心,独独一个郭舜景,被他放在心尖上护着,十几年来护成了习惯融进骨血。
“怎么会头疼。”他蹲下身试探着去摸郭舜景额头,好在舜景心里虽窝着火,还是因多年熟稔对他毫无防备之心。
“有点儿烫。”周子皓说,尽管另一人恶狠狠别过头去不与他交谈。他把西装脱下来给郭舜景披上,对方纹丝未动,散发出一股酗酒的涩味。他的肩胛骨隔着衣服在周子皓手掌下突出来。太瘦了。周子皓想,像一只羽毛被打湿的雏鸟,坐在地上,眼圈儿到鼻尖都是红的。
“你不要哭。”他有些无措地说。
郭舜景指尖捻着西装的袖扣——衣服对他有些大了,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周子皓自小就比他高,肩膀宽厚,打架也厉害……他蓦地想起数年前,他们四个初见,刚打完架挤作一处避雨,满身是被火烤得干硬结板的泥浆。
那时周子皓说:
“馒头给我。我们少爷饿了。”
他早不再是周子皓的少爷,可周子皓握枪换来的馒头,无一不珍而重之的捧给郭舜景。
他不愿周子皓握枪——那是子皓拉琴的手。但他没办法,他连自己都保全不了。
【偏有顽人 奔向辽远的春,便注定 要先踏过绵延的坟】
夜半无人的蓝莲花台上,许多无光的梦想在蠕动翻滚。他们在上面跳记忆中的大腿舞,惊扰了守门人,便一个一个谢幕躲到弓背屈膝的小道里。周子皓片刻不肯松开大提琴。他有半月没碰了。
“我还能拉爵士乐。”尽管我杀了人。他在心里补充。周子皓眼睛在暗夜里闪闪发亮,像点了两朵飘忽的萤火。郭舜景对他来说是个玻璃水晶一样的人儿,是周子皓的缪斯,有时候周子皓想让他一直那样天真而不谙世事下去,为此周子皓必须出人头地。
郭舜景不能在舞厅弹钢琴——这执念折磨他,甚至他一度想把郭舜景锁起来好好藏着。可郭舜景毕竟不是金丝雀,羸弱亦长一副反骨。周子皓只能爱他。
郭舜景的胳膊挨着他,光滑冰凉。要尝这一刻钟的蜜,周子皓得淌过几条冥河。
【爱与恨 生与死,在战乱人无根的那时,都是太过无情无力的一桩小事】
周子皓只吻过他一次,腿部中枪发炎,从阎王嘴里拽回来的。发高烧,神志不清,摁着郭舜景后脑勺就啃上去。郭舜景连个病人也挣脱不过,被亲的舌根发麻。然后他看进周子皓眼里去,漆黑,柔软,湿润,毫无杂色,瞳孔皱缩,满满当当只映出一个他。郭舜景没再动。
周子皓病好了。他说,我们四个办一场演出。钢琴,大提琴,小号,鼓,旁人眼里不伦不类的爵士乐,去他妈的我说要演就会有人听,周子皓又说,同时用眼睛偷瞄郭舜景。
郭舜景笑了。于是周子皓小小地,得意地笑了笑。
他们已经成了这样,在国家吐息下摆动。和初识都完全不同。郭舜景突然念道:
“此生,如走在地狱之上,凝视繁花。”
他没解释小林一茶,也没解释俳句。史大伦响亮地擤擤鼻子,这句话虽然太轻,还是引起了一个粗人的感伤。他又看到周子皓的眼睛,里面落着一场黄昏抑或一场雨。童话要比一千零一夜更长。
郭舜景依旧没打算原谅周子皓,但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他。
【每遭还未及出口的告别,都会在 炮火轰鸣里早一些】
整理着装,迈步出门,直到子弹钻穿他胸口的皮肉时,周子皓都沉浸在难以言喻的喜悦中。
他杀过很多人,自己却死得很不体面,侧倒进路旁的水坑里,恶臭浸泡着半张脸,感觉到血液和温度一起汩汩流出。周子皓想他应该庆幸,毕竟不是被一个水坑溺死。他费力动了动,把脸朝向蓝莲花的方向。
聒噪喧嚣都绕过他,耳膜嗡嗡鼓胀。周子皓疑心自己听到了郭舜景的琴声。他想再爬几下,好像再爬几下就能和郭舜景说上话,告诉他自己死得还算痛快,不饥不渴没受折辱。
他爬不动,事实上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他又想,自己走了郭舜景要往何处去。少爷低不下脊骨,浑身上下没几两力气,他怕他到最后又走上浪掷才华的老路。
他不再想,正觉得自己慢慢变轻,变小,上升,消散殆尽。
【这现世,阳光下】
郭舜景走出蓝莲花的大门。他弹了一夜琴,独自一人在台上,衬衫平整挺括,领结神气,手腕以下毫无知觉。他走在上海黎明前的暗夜里,周身尽是粘稠的湿气。这个约只有他一人赴,上海今夜看不到月亮。
“你要我把心挖给你看吗。”
“我又不是林黛玉。”
反了。全反了。郭舜景想。活下来的是自己,是飘然而去雪地叩首的宝玉。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他鞋底下只有积攒的坑洼臭水。
郭舜景一步一步很有尊严地向前走,走,一直走,走到太阳慢慢露头,预谋走进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