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神仙好

【瞳耀】十环

来张嘴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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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耀今天没吃晚饭。

白羽瞳回教室的时候看到他窝在课桌与墙围起的小隔间中,腿上摊着一本书。男孩了然地撇嘴,把手里掂的酸奶隔过半个教室甩到展耀桌子上。那包原味酸奶与木板拍击的声音响亮,一路克服摩擦滑过桌面,堪堪掉在翻开的书页间。

完美。白羽瞳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V。

展耀抬头找罪魁祸首,后脑勺不轻不重的撞在墙上,本来绷的死紧的表情突然破功——猫总是怕疼的。

“你又和叔叔吵架了?”

白羽瞳抬腿斜坐上展耀桌子,看了一眼展耀腿上的书,几个法语词从切口平整的酸奶包装边缘伸出头来,与互不相识的白羽瞳干瞪眼。

“《乌合之众》。”展耀说,“他根本不尊重我。他就见不得我提心理学。”

白羽瞳一时间哑口无言,原因无非有二。他不知道展启天为何表现出对心理学的激烈反感,也不希望展耀坚持追求一路坚持到美国。他们两个之间白羽瞳一直回避提这个问题。

“小白,就是因为我不想按照他规划的长,他几乎就想扭断我的脖子来掰正我。”

“哪有。”白羽瞳安抚的提起酸奶袋子凑到他嘴边。

展耀还是带着年少时期一往无前的愤懑愁苦用力摇头:“他这是对我精神阉割。”

白羽瞳把手撤了回来。他知道发小的脾气,那张脸倔起来就像灵魂搭配错了皮囊。他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展耀把书页翻的哗哗作响。

“别看了,跟我去玩。”白羽瞳从桌子上跳下来,把书一把抄起塞进桌斗,拽着展耀的袖子就往门外跑,宽松校服顺着胳臂滑下,“正好这两天老班出差。”









他和展耀拉拉扯扯跑了二十分钟,来到距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公园广场。展耀并不在意逃掉晚自习,但如此远的被迫运动足以让他狠狠瞪视白羽瞳顺带附送一个肘击。

“展耀你别瞪我。”白羽瞳摊手,额头上有细密汗水,“反正你做那里也是生闷气,我带你来发泄一下。”

而后展耀哭笑不得的看着发泄工具。

只是一个草坪上的打靶场,给小孩子的玩意。不是实弹,是激光与温吞的电子感应。白羽瞳还肯叫他小耀哥哥的时候是很喜欢打这种枪玩儿的,打得也很好。后来他大了点,开始用故作生硬的语气喊“展耀”,也就没再玩过玩具枪,而是和白磬堂一起去实弹靶场一打一个下午。

“小孩子玩意儿…”展耀端起枪看了看,他没有玩过,而旁边尽是七八岁小男孩兴奋地叫喊和开香槟瓶一样锤击神志的模拟枪声,“你就让我玩这个?”

“行了展大少爷,您还不一定能打到靶上呢。”白羽瞳跳下射击台,单手叉腰站在下面的草坪上,“先打十发试试。”

他不以为然,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天赋海洋里没有一丁点泡沫分给射击的技能——打了三下,旁边电子屏上闪烁的数字还未破两位。白羽瞳凑到他背后,能听见紧憋在牙关里的丝丝笑声。

白羽瞳把住他的右手帮他调整准星,然后带着他打了几下,电子屏上的黑色弹孔在十环中央重叠,像一只紧盯着他的小小的忧郁眼睛。

白羽瞳松开手踱回台下,展耀又发一枪。八环。有进步,他想,总不能连七岁的白羽瞳都比不上。他再扣扳机,七点三环。

他还真比不上。

展耀翻了个白眼。他记得还有一次没打,枪柄下垫的布垫折了起来,上面印的海绵宝宝面孔可笑。

总有些事无可挽回没有余地。展启天的眼镜片在灯下会泛着青绿色的光,镜片后独属于强势笃定的成年男性的眼睛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

花瓣近在咫尺,他爬不上去。

展耀摇摇头放下枪,打算叫上白羽瞳离开。他想帮展耀解决问题,也许确实做到了。展耀想,自己终于意识到不管怎样折磨,最终都是作为服刑的囚犯。

“展耀!”他听见白羽瞳在喊他,笑得傻气,牙齿在唇间闪亮,手指向他自己的心脏,“瞄准这儿,射击。”

酸涩感顺着喉头和鼻骨蜂拥而上,紧盯准星的右眼眼眶模糊——该死他根本就瞄不准——谁在乎呢——莫比乌斯环在他脑海里被撕碎飘落在地,一切失去香气与光泽——白羽瞳站在那,校服外套敞开。

劣质的响声。他和白羽瞳同时看到了出现半秒钟的激光点,电子屏上滚动出“0”。

白羽瞳脸上挂着笑向后倒下,他的洁癖今天被彻底遗忘了似的。展耀急匆匆跑下射击台,看见四肢摊开的白羽瞳,白衣服在深色底的草坪上融化成一片。他用鞋尖踢了踢白羽瞳的小腿。

“你干什么呢?”

“展耀,我宣布你打了十环。”

白羽瞳歪着头冲他笑,高高举起右臂,像个挂着怪异吊瓶的病人,那包被遗忘的酸奶被他拎起来逗猫棒一样摇晃:

“渴不渴?”

跑了那么久又打了枪,展耀也直接坐在白羽瞳旁边,在草地上盘起腿。白羽瞳把酸奶丢到他怀里,他便毫不客气的拆开喝了。

“就喝一半?”

“太凉了。胃痛。”

白羽瞳接过去站了起来:“去旁边看看小吃摊?”

“我不去。”展耀低着头扒拉草根,“你让我自己想想。帮我带点热的就行。”

那是一个看不见月亮的晚上,星星撒了满天,云色淡蓝,校服白中带着不讲究的灰迹。世界离他很远,对他喃喃细语,白羽瞳离他很近,对他喊瞄准这儿射击。他抱着胳膊坐在潮乎乎的草地上,舌尖残留淡淡的酸味。他像一个心理学家那样思考并决定。那天白羽瞳给他带来了不辣的关东煮,他们在草地上坐到放学时分。







其实在他们一起度过的中学时代里,有许多事情是展耀不知道的。他知道操场上被太阳晒的滚烫的塑胶味,知道白羽瞳早读前放在他桌上的松饼。但不知道白羽瞳喝掉了他剩下的半包酸奶,不知道白羽瞳把怎样的镇痛含在嘴里,躺在地上时脖颈处挨蹭的草叶边会剌得皮肤又痛又痒。他只知道白羽瞳把身体在草坪上,在少有的晴朗夜空下摊成大字形,向他眨着眼笑:

“展耀,我宣布你打了十环。”

就像吟唱一首幼稚的诗歌。








许多年后,SCI组长白羽瞳在靶场再次把住展博士握着柯尔特的左手,“瞄准这儿,射击。”他说。压低声音的命令让展耀恍然想起那个大笑着倒下的白衫少年。他随着白羽瞳开枪的指令扣动扳机。

“十环。”

白羽瞳冲他眨了眨眼。这个难以抹去的场景与记忆的剪影慢慢重叠,展耀想,原来他等了我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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